【第七卷 完结篇】附录:番外篇 银魄花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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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代十國,江南夏初,看遍了戰亂的龍珏,來到這蕞爾小國,一開始,就讓壯闊豐美的桃花林給震撼住了。 一望無際的桃花灼灼,在開始凋謝的季節,怒放著。飄著微微酸甜的濃郁香味,翠味翻飛,落英缤紛。他伸出手掌,一片嬌弱的殘瓣,靜靜的飄在他的掌心,沁著天未明時的露水。 幾聲高昂的鳥鳴,蕭飒的落葉聲,更襯出桃林深處的寂靜。 “龍公子?”即使是庸俗的宮女,讓桃花壓枝下,半遮面容,亦有楚楚之貌,“請往這來。” 遂蜿蜒前進到桃園深處的小巧宮閣之中,他也看見了自己的目標。令人驚異的,不小的女孩兒。一頭銀白的長發,盤踞在草地之上,她摸索著,找到原本抱著的偶人兒,滿足的笑了。 擡頭正確的看著他,龍珏望進女孩琉璃般淡紅的瞳孔,他相信,她是看不見什麽的。這就是,名動天下的預言家?一個絕活不到成年的小孩子?懷璧其罪…… 他深深懷疑,何必千裏迢迢來殺這樣的一個小孩子呢?這種事隨便哪個人類都能做得比他好。“我用不著殺她,她根本沒辦法活著過完今年的冬至。” “所以提早一點結束她的生命,對她是一種慈悲。”龍珏按住心裏的不快,不想回頭看身後的主人。有時他會懷疑到底他像人類多一點,還是他的主人? 爲了種族的延續,必須侍奉夏家的子孫,這是從遠到人類、天人與妖魔尚未分明的年代,應龍一族的宿命,但是這種宿命……卻讓龍珏越來越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。 包括必須結束一個明明時日無多的小孩的生命。 “給你一個月,務必要辦好。”沒有回頭的龍珏令夏環的臉色陰沈了一下。身爲一個魔物……居然用這樣的態度面對主人。好幾次他都想幹脆毀了這個下賤的妖怪,要不是看在他的本領算得上數一數二的,他會很高興的把龍珏支解成好幾塊。 龍肉湯極其美味。 等簡直會刺穿人的壓迫感消失後,他知道夏環離去了。一個月?誰能忍耐這種內心的交戰一個月呢?他走近那個小女孩,看進她琉璃紅的瞳孔,悲憫的。 我不殺她……會有其他的人來爭先恐後。不如……現在讓她毫無痛苦的離去。他將手慢慢的放上她的天靈蓋…… “嘶”的一聲輕響,一小捆晶亮像蛛絲的銀線,纏緊了他的手腕,阻住了他。花,衣袂飄搖。他看著緩緩從樹梢飛落的女子,舉起長長的衣袖,漂浮在半空中,美麗的,桃花林中的魂魄。 就像那小女孩突然長大一般,同樣有著銀色柔細的長發,同樣有著粉玫瑰白的面容。甚至紅色的瞳孔……這精魂,離地兩尺飄動著,用著衣袖半掩著口,酒紅色的眼睛,令人詫異的,平靜的望定他,地是葡萄酒的顔色。那是一種令人沈醉的顔色。 纏在他挺胸的銀發,像有生命的一樣,松開他的手。她抱起那個小女孩,那女孩親昵的偎在她的頸項,現貨長精致的臉,映著桃花粉飛的落英中。 她微笑,輕揚其袖,慢慢消失在龍珏的面前。這,才是要我動手的原因吧。他呼吸著桃花特有的酸甜香味,咀嚼著剛才的相遇。 捏著口訣,用“唵”這個古老的咒語,喚出當地的土地神。 土地神恭敬的離去甚久,壓在龍珏心頭的沈沈,卻不曾或離。 天不管,地不忙亂……桃源深處的無辜精魄。 就像他的目標一樣的無辜。 次晨,再見到她們倆時,先察覺他的,竟是那小小的公主,微微的笑著,拉著花鬼的衣裳。 她遂將火紅酒色的眼眸凝望著龍珏,也因此龍珏心悸如醉酒。 “又獲得了幾時呢?郡主娘娘?您逝去幾百年,這孩子的歲壽只剩一瞬間。” “就算一瞬間的命運吧,誰又有權力拿走她殘存下去的生命?”花鬼將公主收進懷裏,揚起袖子半遮著泛起紅暈的臉頰,那紅暈也燒著龍珏的心。 天不管,地不收……無辜的郡主娘娘……十二歲就被綁赴桃花下,支解祈雨的郡主娘娘…… 分不出是憐惜還是憤怒,龍珏全身發熱起來。 “你知道是誰要我殺了那孩子?”他指著小小的,乖順的蜷在花鬼懷裏朱上女孩子,“是她的父親哪,爲了她從來不曾失誤的預言……” 默然。在新春歡欣的帝王家宴,出生以來沒有名字,只被稱爲公主的銀發小孩,指著自己的父親說,“父王。您將破開肚腸,哀號數日方死。請您養信修睦,避免殺身之禍……” 這才替銀發的小公主引來殺身之禍。 “殺了預言者……就可以躲開了正確的預言……是嗎?”花鬼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,和煦的春風漸漸蕭殺,也的面孔漸漸雪白,漸漸哀絕,懷著小公主,倒退的隱沒入桃林的缤紛。 龍珏追隨而上,卻讓銀絲般的長發,天羅地網的迷住去路。 讓我……解除她的痛苦吧……那可憐的小公主。郡主,你看不出來嗎?小公主的每一口呼吸對她來說,都是一種折磨,一種無法呼吸的折磨。若非你度氣續命,她怎可能活到現在…… 龍珏停下了腳步,微寒的絲雨侵入他的衣襟。 幾次搶攻,都讓花鬼擋了去。 郡主無意與他爲敵,交手只求力保公主,沒有意思見血。遇到這樣無求的對手,即使賣再大的破綻,郡主也只當作不見。 龍珏也明白,真要小公主的性命,甚至連郡主的千年道行,都不是困難的事情,但是…… 她那酒紅的眼眸,銀發飄揚的長發,就是讓他沒法子下手。 你有折下開滿桃花的花枝,又怎忍心將嫩蕊棄置于地,踐踏折辱之? “讓她去吧,她原本無法成年……這樣子零零碎碎拖著痛苦,你怎忍得?” 懷著痛苦的小公主,用千年來道行順氣,哀戚的郡主,連頭也不回:“蜉蝣朝生暮死,誰又有權因此絕滅全天下的蜉蝣?” 良久,溫天紛飛著雪李粉桃的花瓣,風漸漸的淒冷,像是劃過郡主臉上,芳香的淚一般。 “天庭……接過你回去吧?郡主……你的罪已經被赦免了,難道爲了這個小公主,你舍去了升天的機會嗎?” 這才回過有著淚痕的,粉玫瑰白的面孔,兩張相似顔色的臉,相偎著。 “我的罪……是什麽呢?” 龍珏心底,微微的抽痛著。 “因爲……我不知道,殺我的父王,我是該叫父親……還是祖父。我不知道……生下我的母親……應該叫她媽媽,還是叫她姐姐……”臉上微微出現愁容,在粉飛的落英下,銀發的郡主在哭泣,“這就是我的罪?那麽……地獄不收我,卻因爲我本身沒有罪愆……” 龍珏不語。微微的啜泣聲,在寂靜的桃芳深處回響著。 千百年來,天不管,地不收。 一縷無辜的冤魂,只能在這桃林裏,忍受霜欺雪侵,暑氣蒸勝,如許多年。 吸收桃花的一點香氣精華,用著沒來得及認識罪惡的心靈,漸漸修煉成花鬼。在這王宮附近的桃林裏,配享一點點小小的香火。 千百年來,天不管,地不收。 沒有夥伴的孤獨……龍珏看著她寵愛的小小公主,心裏不禁恻然。 這樣的哭泣下去,她嬌弱的身子,怎承受的起?他伸手,受驚的郡主將袖一揚,就要飛離,卻讓龍珏快一步捉緊了她的袖子。 她將臉一偏,用袖子和長發矇住了自己的臉。 “讓我看看你的臉。”不要再半蒙著。 花香,隨著羞赧和臉上的泛紅,漸漸濃郁,醉人。 那怯怯的,柔弱面薄的郡主,第一次擡頭,盈盈淚光的看著他,龍珏被這淚光迷惑,輕輕的吻了她芳香的臉頰,受驚的她,飛快的隱入桃林,桃葉枝芽掩蔽著她的去處。 唇上的芬芳未去,龍珏輕輕撫著自己唇上殘留的柔軟,失神。 淺綠深碧的重疊桃林中。 再見到花鬼郡主,龍珏甯挨她的攻擊,也緊緊的抓住她的水袖,不肯讓她輕易的逃去。 再也不願。 看著他嘴角沁著碧綠的血,郡主感到慌張。不,她無心傷害任何生靈。尤其是他。 “對不起……”雪白的手指想撫看龍珏的傷口,遲疑著不敢碰,他卻捉住那冰冷雪白的手,郡主趕緊別開臉。 “爲什麽對不起?爲什麽總是蒙著臉?”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貴族家的教養,即使在死去千年之遙,仍然深重的禁锢著她。從來不曾真正的看過任何男子,除了……殺死她的父親。 那也是在被殺的那一刻,她看見。 飛舞的桃瓣碎李,漸漸失去顔色……看出去只見一片朦胧……淚水的朦胧。 她的父親……也是她母親的父親……鋼冷著臉,看著即將死去的她,手裏持著劍。那一刻,她明白,父親的心裏是喜悅的。 她的存在……不停的提醒她的父親……曾經對自己的女兒做過什麽樣的獸行。只要她死了,這些獸行當然就消失了。 就像小公主死了,預言就會不實現一樣。 “因爲我們外貌不同常人……所以……生下來就不曾有名字……”她真正的看著龍珏,“龍王……爲什麽……我們不能夠存在下去?”淚水蜿蜒在粉白的臉上,發出陣陣的香氣。 爲什麽?是呀,爲什麽?如果必須無謂的殺生,才能夠延續下去的種族,有什麽延續下去的意義? 爲了夏家的貪婪,我們,在當他們無聊的殺人工具。 他對郡主點頭,擁緊她嬌弱的身體。從來不曾,從來不曾愛戀過任何的生靈,甚至爲了延續種族,和夏家的女兒成親,他也痛恨那種親昵,連自己的族民都碰他不得。 但是現在……現在他卻這般的希望,能夠擁緊懷裏的銀魄花鬼。 漸漸漸漸……郡主卻在他懷裏消逝……化成馥郁的分子,侵入他的身體,龍珏閉上眼睛……感覺到每一個細胞都被融入,融化,融合。 被芳香的霧然郡主,透明的吻著,緩緩的入侵他。在每一個細胞和每一滴血液中,芳香的入侵。在皮膚上起著欣然的戰慄。 啊……兩個生靈無聲的歎息……沿著神經主幹竄燒著快感,由不知人事的花鬼郡主,無邪的侵占。 比緊擁更緊擁,比插入更深入……每一縷呼吸,每一個心跳,都讓彼此神魂俱失。 郡主……恍若昏迷般,精魄消散在碎裂,直到天際之遠…… 等醒過來時,郡主燒紅著臉,馴服的伏在他的胸口。 “看我。”龍珏托起郡主的臉。 再美的精靈鬼魄他都見過,但是,他獨獨把心遺失在她的身上。 總是淚眼朦胧的眼睛,葡萄酒色的瞳孔。 芳香,這樣包圍著他們。 “我給你名字,芳菲,好嗎?” 芳菲……輕輕的念著這個名字。郡主微笑,淒迷的。滿園桃李紛紛,秋霜即將降臨。 “芳菲凋謝花事盡……指景爲姓,我就姓謝吧。” 龍珏心頭微微一震。 互相攜著手,良久。 芳菲終究要謝盡,但是萦繞在心頭的喜悅和悲戚,卻會輪回不止。 即使過了數千年之久,總是不會忘記那個黃昏,芳菲臉上身上,拂不盡的凋零落花,和微帶愁容的笑顔。 夏去也,太匆匆。 行走在空無一人,唯有小公主居住的社會宮阙,斷了她的飲食水源,斷了藥餌和照顧,居然仍然活著無可更改的預言師,這將是,躲在王宮發著抖的國王,害怕到了極點的夢魇吧? 看見公主,坐在芳菲留下來的結界,看不見的她,正摸索著穿著一整盤珍珠。 這樣消遣時光?龍珏微笑。 放下那盤珍珠,公主緩緩的倒在地上,開始哮喘起來。 一個箭步,正准備破壞結界時,公主將手伸向他。 信賴的伏在他的懷裏,龍珏度氣給公主,讓她能呼吸下去。 “我是來殺你的。”龍珏喃喃著。 “你不會殺我,我知道。”小小的,精致的臉龐,用看不見的眼睛看著他,薄冰似的紅色眼眸。 讓她看得不太自在,“芳菲呢?” “有女人生産,郡主去幫忙了。” 龍珏啼笑皆非,“還沒成過親的大姑娘,能幫什麽忙?” “那可不一定,郡主可是高超的大夫,幾乎沒有什麽毛病難得到她,包括你的病。” “我?我有什麽病?” “心頭煩悶,輾轉反側,寤寐思服,無有已時。這病入膏肓了。” 被這般小的女孩子說破了心事,倒讓龍珏紅了臉。 “你話說像個小孩行不行?” 她笑著抱緊龍珏的頸子。 共同在陽光遍野的桃花林裏散步。她伸手摘了一枝桃花。 “看得見?” “我感覺到得氣。郡主會讓我看見。” 看見?芳菲是不得看見的。她成爲幽魂多年,不可能看見什麽,頂多,感覺得到,“氣。” 這讓龍珏感傷。 看她梳葉分花的飛來,想到這麽美麗的眼睛,什麽也看不見,憐惜。 “誰說我看不見?”芳菲笑著,將雪白的手執著龍珏,霎那間…… 隱約的,白霧漂蕩,像是染滿月光的海底。整個桃林的鮮豔,褪成淡淡的粉紅,和李花的雪白相差不多的,緩緩的落下來。 白霧……蜷曲著,缭繞著……整個桃林,連天空都是淡淡的淺藍色,籠著月光般的霧。海洋似的霧。 遍染月光的桃源深處…… 龍珏明白了,逝去千年的芳菲,恁著氣的感應,回已生前的景象,合在一起,就讓她“看見”。 這些霧……這些朦胧……畢竟距離芳菲生前已然千年,她的記憶也漸漸淡薄。于是她“看見”的東西,將會漸漸消逝。 “也許再千年,也許百年,或者……明年……近兩年……明天。我將會什麽都不記得,就‘看’不見了。不過……現在,我……看見。”她微微的笑著,沒有怨尤。 強光一閃,像是強烈的陽光穿透了低矮的雲層,芳菲不禁用袖躲著光,再睜眼時…… 鮮豔的桃花在風中招展,空氣充滿甜蜜的氣息。深刻的線條,豔麗的陽光,滾滾的白霧消失,看見的是一片铄金閃爍。 陽光下的桃花林……睜開眼睛,這是…… 一切都是這麽光亮,這是龍王的眼睛所見。 上至三十三重天,下至九之九黃泉。運用著不可思議的神通,讓逝去已久的芳菲,重新看見一切。這世上的一切,在短短的一瞬間。 然後將這一切記住,好再撐過千年。 緩緩的,流出銀亮的眼淚,微微酸甜的桃花香氣四溢,在這個夏去秋至的季節裏。 “在等待什麽?”輕輕的,龍珏問。 “等待雪季。等待秋天後,第一場的雪季。” “雪季?” “我想看下雪……”小公主開始困倦,芳菲抱住她,“我想看第一場雪……” 只是這樣?只是這麽卑微的願望? “對。”芳菲微笑,微微蹙著眉。 他默然。悄悄的,消失了小公主的氣息。 “這樣,就沒有人知道,公讓還活著。一個月就要到了……”望著天邊漸漸圍攏的雲,“我先回去覆命。” “但是……萬一被發現公主還活著……” “那也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。”龍珏攏了攏她的銀發,“那時……初雪可能已經下過了。” 沒錯……照人類的腳程,要到夏家通報公主未死的事實,一個月馬不停蹄,恐怕都不夠…… 但,這是不是表示,再也見不到龍珏了?用袖掩口,不讓自己掉下淚來。 “你們會再見面,會的,會再見面。”看起來像是睡著的公主,輕笑著說。 “我會回到你的身邊。”龍珏保證。 是的,族長不會允許他將芳菲帶回去。幽魂是不能繁殖後代的。但是比起延續種族,他更希望,和銀魄花鬼的芳菲,靜靜的在桃林深處循環四季。 這種沒有意義的延續,他已經厭倦了。抱自己不喜歡的女人,努力的讓她生下小孩。夏家的小孩和應龍一族,都成了被禁锢的奴隸。 生下來的,幾乎都是人類的小孩,這些人類的小孩,幾乎應龍一族都不再看到。 長久的,服侍夏家千年之久,卻也只得到了六個應龍的孩子。 種族的延續,真的這麽重要?應龍一族就算是滅絕,其他的特種也會遞補上來。這麽……重要?重要到得屈辱族民求繁衍…… “是的,我會回到你的身邊。”擁著柔軟花魂的芳菲,他發誓。 戀戀的,望著他的背影。空空的宮阙,回蕩著他的足音。 “他會回來,很快的。”公主唇間,念著幾乎看不到的微笑。 從來沒有懷疑過公主的預言,但是這一次,她心底強烈的失落,讓她慌張。 龍珏…… 像是響應她的思念,她感覺到他的氣在接近。 “龍珏?” **** 似乎聽到郡主的呼喊,龍珏回頭看。 怎麽了?突然消失了郡主的氣息。芳菲?怎麽了? 站在國界,猶疑的回頭望著,初秋微微的細雨,紛紛落落,輕輕的在油紙傘滴滴答答。 “夏環?”他皺起眉毛,糟糕,他怎麽又來了? “好大的膽子,龍珏,居然敢直呼我的名諱!”夏環陰暗著臉色,領著三個孩子走過來。 孩子?倒豎著爬蟲類特有的金色瞳孔,個子小小的應龍孩子,居然離開百般保護他們的家園,隨著夏環而來。 龍珏的厭惡感更深了。 “夏環,爲什麽把我們的孩子帶出來?” “你別忘了,應龍一族,是爲了侍奉夏家而存在的!”一揮手,那三個孩子撲上來,龍珏忙著將他們彈開。 展開一場不平等的戰鬥,雖然龍珏的功力高深過這些孩子,但是爲了不傷及他們,格鬥起來,分外吃力。 可惡!好容易發掌氣將他們逼退制服,卻遭了夏環的暗算。 看著秀胸而過的森冷劍鋒,發怒的龍珏將劍尖拗斷,回掌打折了夏環的腿骨。 “你這個該死的魔物!你忘了你們種族和我們家簽下的契約嗎?”即驚且懼的夏環,痛的大罵龍珏。 還沒來得及回答,桃樹梢卻落下了一團血淋淋的東西,仔細一看,隱約看得出是個人體。 但是憑著微弱的氣息,龍珏卻像落入玄冰之中。 這是六個應龍孩子當中的一個。擡頭,第二個叉在斷裂的桃樹枝枒,第三個只憑肚裏的腸子纏繞著,晃晃蕩蕩。 空氣漸漸森冷,漸漸陰暗。 破空恐怖的叫聲,撕裂每個人的耳膜,嚇傷了的三個孩子抱成一團,卻被巨大的尖銳的桃枝叉成一串,來不及叫就死了,徒留徒勞的抽搐。 拯救不及!驚怒的龍珏揮掌而上,卻被千萬縷銀絲纏住了手。 赤裸的花鬼,身上滿是傷痕,滿天泛紅的銀發,飄揚。鮮血似的眼睛,發著奇特的閃亮。 兩手巨大的爪子,隨時准備劃開敵人的肚腸。 騙人……這不是……這不是我的芳菲…… 臉上一陣大痛,他略一疏福利院,被抓傷了臉,留下很大的傷疤,他回掌,花鬼被擊中了後背,張嘴咳出一大口鮮血,馥郁的香氣,如酒的四溢。 不是鮮血,千年來桃花的精髓,漸漸從她體內流失。 但是漫天的哀怨狂怒……卻讓花鬼失去了理智,瘋狂的擊殺龍珏。 不!芳菲~不要這樣…… 看她飛身跳起,赤裸著身體,甚至私處也大張的撲過來,龍珏還來不及意識,發現自己的手,已經穿透了她的前胸。 她咳,精髓滴落,染得龍珏的手淡淡的粉紅。 看起來豔紅的精髓,到頭來慢慢的揮發到空氣中,千年的芳香,哀傷的釋放。 眼淚緩緩地流出來,她向後倒下。原本纏在滿天銀發中的公主,終于著地。 公主的狀況比瀕死的芳菲更不忍卒睹。滿身血汙的她,幾乎沒有完整的骨骼。只剩下右臉還完整。 原來……這就是芳菲瘋狂的原因。漸漸死去的芳菲,漸漸冰冷的公主。 抱著她們兩個人,龍珏開始落淚。 不…… “下……下雪了嗎?”應該死去的公主,居然在心底微弱的說著。“冷……是要下雪了嗎?”這樣痛苦的重傷,她居然還活著。 雪……爲了這麽薄弱的理由,爲什麽這麽執著?人類爲什麽這麽執著?芳菲……公主……爲什麽這麽拼命還要存在下去? 龍珏狂亂的呼嘯起來,應龍怨恨的狂叫,呼喚來了暗沈沈,隆隆暴雷的雲。 飛沙走石,在初秋仍然熾熱的天空,開始飄下悲傷的初雪。 “呵……”完整的右臉,微微的出現一絲笑容,伸出小小的,粉紅色的舌頭,接著飄下來的,冰涼的雪珠。 “雪……是雪……”她不再動,緩緩地在雪地裏冷硬。 芳菲的芳香漸漸在不止的雪裏逸失。不見蹤影,連可供憑吊的遺體都沒有。 不……不要離棄我…… 龍王矇住自己的臉,瘋狂的哭泣,因爲龍王的哀痛,引來了狂暴的風雪,半埋了這個山國。 6 S; c* `0 s6 _9 N/ D
突然下起的暴雪,只讓百姓家慌張苦痛,皇宮早已燃起火盆和炕。1 {: G4 J, S, x1 x( U, J
猶罵著侍兒給他的洗臉水太燙的國王,看見暴怒的龍珏站在他的面前,更是生氣。
0 }* P& C3 w/ n# m# B. }! G “你不是那個夏環的鬼神嗎?不去殺那賤人,來這裏做什麽?”
* y% F5 B' G2 F' ~$ Y' [. u “你管自己的女兒叫賤人嗎?”龍珏的聲音越發陰冷,“你管自己的女兒叫賤人嗎?!”
* \0 n |5 X) L9 n) ^ 鋒利的龍爪劃破他的胸腹,卻沒有流出血來。慘叫的國王,在地上翻滾嘶嚎。# E( g9 w+ ?1 J; \$ n
“你……高興吧……你的女兒死了……但是……你也該應她的預言!”化成銀白的龍,沖破屋頂,飛騰到空中。( k- x% X/ S( I5 J* w& |2 H: d& G
國王直到長滿了蛆,哀號數天,這才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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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埋的山國,龍珏的哀傷沒有止息。
. o! I( c) P7 E! `, ?; n8 Z' _3 Y9 z* W 這次莫名的災難,凍死了許多人,終于,人類商議後,獻祭了少女。就在大刀砍下的那瞬間,龍珏殺了劊子手。
E$ d8 Y# R5 f' H0 |, B3 i" W# L 四散奔逃的鄉民,准備獻祭的少女,卻無所畏懼的看著龍珏。
: ~* k+ G$ o/ V/ z4 Q! x6 _, F 外表平凡的女孩子,卻瞪著他,“快吃了我,然後滾吧。讓我的父親弟妹活下去!”2 b1 B+ d7 }2 U G6 j& P: N
龍珏指了指路,要她走。* Y/ @ ?1 B+ y6 w$ U
她卻焦急了起來,“你嫌我不夠漂亮?但我是自願的!”
' ]6 H- v. g% C& |+ v) o1 e$ p) g 不是因爲這樣,龍珏回頭看她。
( q$ X& j% f% i6 X. v- K3 C “我不想看著父親弟妹這樣子死去!請你吃了我,平息怒氣後,趕快離開吧!”9 l% Q* M$ t8 @' E& C" i! p
人類呵……你們是邪惡還是純良?" Z' t* C/ {. F' d0 g9 @
看著少女的神情,他想起郡主。無辜死去的她,繼續在死後護佑鄉民。. P2 W6 k+ A3 C% P" e
呵呵……親愛的郡主芳菲……' K* V" X& ]0 q* r
他折斷頭上的龍角,血淋淋的嚇壞了少女。
& r+ f% j3 S" O/ R “抛棄應龍的身分。芳菲,我只能替你做這件事情了……”花鬼的她,劈破了靈體,就此不存了,連重生的魂魄都沒有。
+ Y- X& e) H; V0 U2 D 爲你觀看這個世界,爲了看不見的你。是的。爲了你。- U- ?1 m/ A/ X* R% J# n+ p5 a
風雪停了。“回家去吧。”他對少女說。
( C2 }" h# Y; N) u, ?8 Q 他也要離開了,爲了已經不存在的芳菲離開。# O: R. ?6 G/ x6 u, u6 T0 t
5 r' K% J; l3 v- a: ~; n8 c$ G, p
緩緩的,在幽暗的潛意識裏漂浮。芳菲大半的靈體和記憶已經喪失,只剩下一點點的眷戀和執著。
+ a/ `# ^1 H. S: W* E' V; \ 龍珏……爲了什麽,要和父親一樣,殺了我?沒有眼淚的悲傷,隨著消逝的記憶而薄弱。$ r, H, D+ f. E0 |
郡主。你怎麽可以、你怎麽可以遺棄我?
8 c6 _/ y# s( `7 G8 i5 j+ [( ?6 A3 u 在所剩無幾的靈體裏,被封印的鬼魂,因爲封印力量的消逝,將剩下的靈體連結,不讓崩潰繼續。
( H7 O7 u: d; r# G 看著半邊臉美豔,半邊骷髅的鬼魂,記不起她的名字。
+ |) c, d/ M# g. k, w5 ?1 F 我?鬼魂偏著頭想了一下,“我只記得我死于唐朝天寶年間,成爲惡鬼已久,不複記憶自己的姓名。郡主……你說的話,怎可反悔?”7 [7 U5 a$ O* K9 m6 [# N
郡主?誰?我?+ z( a' T# ?3 v# h1 g
“你說,我們可以一起存在下去……爲了什麽,你要抛棄我?”
! E5 b+ ?/ v3 g7 Q& U- O. b& G* I! Q 我說過?爲了什麽,不可以繼續存在下去?
6 b/ w6 k5 i+ q7 o: r9 S “我們走。一起找個死嬰寄生,一起生存下去……”
# J; \4 i) [7 x) c/ B……$ E% q' [) P- C7 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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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的眼睛,有著豎起來的金色瞳孔。芳菲看了之後,心裏的一點點異樣,又讓別人給分了心。
* _! N5 _# G: r, ~+ m! ` “狼來找我。”0 V7 N' }2 q: M2 t7 s! H
“我知道,唐時。”/ [' ~, b9 k2 S( I6 X5 H; S
和唐時一起又存在了千年之久。若是宿主死亡,就離開再找一個死嬰寄生。. |4 {8 x5 _5 r1 K/ P1 {$ s
在死人的身體裏輪回,但是失去的能力和記憶,怎麽都回不來。唐時在封印中沈眠,所以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過去。
4 X/ }. l' T+ _1 W 遺忘了一切,只記得自己的名字,謝芳菲。% b F; m6 {9 _+ }( W; n" }& j
芳菲謝盡花事過。
- f5 x* w+ A2 w; \7 ^* M( i- F 遺忘了重要的事情。怎麽也想不起來的事情。那是一個閃亮的,條線分明的事情。但是我想不起來了。
4 w" w" P0 [& B, S 那女子的身上,有著微微的香氣。龍珏看了後,心裏的一點點異樣,卻讓來襲的妖魔分了心。1 `4 ] A: [. R% s+ m3 K. C
現在他叫做龍玦。訣別應龍的身分。4 ~; U* D3 k ^9 T! S
他的手上殘留著粉紅,千年了,像是心裏的愧疚,還留著芳菲的血迹。
) M% O( M! w+ X- L$ F 忏悔這麽長久,爲了自己背棄了芳菲……他要長久忏悔下去。$ Z/ e2 C- H( d% g
是的,爲了不存在的芳菲。在這個,微微飄著她的香氣的,世紀末的都城裏。
" M7 R) w: p" P% b6 y6 H 流浪下去。. Z, v+ ^8 B3 T8 r Y(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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